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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红柳绿，草长莺飞，最美人间四月天啊，我却因为查找资料，无意中看到了那位名校研三同学的遗书，难过得无法言说。2020 年10 月 13 日凌晨，25 岁的他用一根绳子在实验室里和这个世界做了了断。那时的我还在隔离中，访学结束后，从美国千辛万苦地回到了祖国大地，觉得活着真好，回国真好，正热切地期待着 3 天后解除隔离的生活。

疫情肆虐的日子里，多少人不甘心地离去；多少人挣扎着和疾病、失业、焦虑等作斗争，拼了命地活着；有多少医生、护士、警察、飞行员、外卖员、公务员在病毒和人民之间筑起了一道活生生的人墙！他却用那么“轻松、温柔、戏谑”的语气，絮絮地说着他的绝望和决绝……

我也曾经是研究生，设备坏过，材料缺过，论文被退过，被导师批过甚至误解过，读博时一度绝望到想退学。我现在是导师，也曾说过：你们要多看文献、多思考；你这数据完全不对劲儿；你这论文写的是什么？我还是一个妈妈，我无法想象失去孩子的日子怎么过下去！

我又想起了某高校博士生 A同学，中了顶会论文却在开会前 9天自杀，因为他知道文章存在问题而导师却不同意撤稿；保送并硕博连读的 B 同学因为延毕而自杀；基础心理学方向硕博连读的 C 同学在答辩当天的凌晨自杀……多想抱抱这些孩子，告诉他们，这些让你绝望的困难其实可以解决啊！花儿开了又落，叶儿落了又发芽，四季在更替，风霜雨雪都会过去，世界很美好，人生旅程很有趣，生命很有意义……可是，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？该怎么和年轻人探讨生命的意义呢？

迷茫中突然想起我曾经读过的一本书，书的名字是《当呼吸化为空气》([ 美国 ] 保罗·卡拉尼什，浙江文艺出版社 )。

作者保罗·卡拉尼什，斯坦福文学及生物学学士、剑桥科学史与哲学硕士、耶鲁医学博士、斯坦福医院神经外科医生，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协会最高奖获得者。然而，在即将获得斯坦福医学院外科教授职位并主持自己的研究室之际……欣欣然的一切急转直下——四期肺癌，已经扩散，无法手术……在他36 岁那年。

和弃医从文的鲁迅异曲同工，最初，保罗想从文学中探索生命的意义，而后又走到神经外科的手术台上与疾病和死神斗争，进而追索生命的意义，但是上帝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！不过他没有颓废妥协，而是在生命倒计时的时候，用文学的方式记录、探讨了一个年轻人，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，一个年轻力壮的重疾患者面对疾病和死亡时所深刻理解的生命意义。

保罗医生忙于工作而忽视了自己的早期症状，以至于无法通过手术治疗晚期肺癌。在靶向药特罗凯的帮助下，暂时控制住了肿瘤之后，他忍受着剧烈的后背疼痛，再一次走上了手术台，拿起了手术刀，用自己灵巧的双手和灵活的大脑，继续和疾病斗争。他说这不仅仅是在挽救别人的生命，也是让自己的生命更有价值。他还说，当他的医学同学毕业后，纷纷选择了相对轻松的工作，他能理解。但是他一直坚守在最累最苦的手术台前并且甘之如饴——一台手术，可能持续 10 个小时甚至更长，而不管他在夜里几点走下手术台，第二天早上 6 点一定又出现在医院里……

人生难免变故，面对保罗那样的人生灾难该怎么做？保罗没有接受过度治疗，他体面、有尊严地离开，而离开前，没有抱怨命运不公，没有想吃啥吃啥，想玩儿啥玩儿啥，而是在身体撑得住的时候重返手术台，身体承受不住后，开始写作——以医生和患者的双重身份反思人性、生死、医疗。这是人生的一个长考，尽管，这是一本未完的著作，但留给世人的太多太多。

我们的文化中，很忌讳谈论死亡。但是，死不是生的对立面，死是生的必然结果，我们只是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，那一天是什么状态。保罗的这本书让我再次想起了1985 年那个寒冷的冬天，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二院脑外科的手术台上，13 岁的我。后面的，该是看完这本书后的想象了：医生们穿着单薄的手术服，尽管手术室气温很低——以避免细菌滋生，他们在我的光头上用手术刀划开头皮，电钻打孔，骨锯的声音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味道，然后他们仔细地核查那些白嫩的脑组织……五六个小时后，他们把我送回了病房，神志尚不清楚的我，对于呼唤我的名字已经有了应答——这说明麻醉剂量合适。而今天，我站在大学教室的讲台上已经 20 余年，说明当年的医生们没有向左向右向前向后任何不该向的地方多动 0.01mm ！

36 年前，如果不是初诊时裴德农场医院一位年轻医生给一个只是头痛，短暂性、一过性失语和右侧肢体麻木的孩子做了膝跳反射和眼底检查，立刻判断出我是重病状态；如果不是武警医院三个月的保守治疗将 CT 扫描到的头部阴影缩小；如果不是母亲坚定地签了术前同意书；如果不是哈医大二院医生们精湛的医术……也许，就没有今天这篇文章了。

这一路走来，其实最该感谢的是母亲。当年只有 35 岁的她，面对医生指出的种种可能：死亡、瘫痪、变傻……坚定地签了自己的名字，而爸爸那时候只是不停地哭泣。妈妈说，如果做了手术，孩子瘫了傻了我养，孩子死了我认命，那是科学技术不够发达；如果因为我害怕这些后果，不给孩子治疗，她瘫了傻了死了，我会难过一辈子，后悔一辈子！正是妈妈的勇敢、理智、乐观和对医生的信任，还有所有给我治疗的医生们，是他们给了我新生！是啊，在读这本书之前，我从来没有想过医生除了治病救人，还是一个需要将生理、道德、哲学、生存和死亡交汇在一起的职业。

所以，我一直有个愿望，百年之后要当一名捐赠者，供医学生们上课使用，让他们通过练习，成为更高明的医生，以此来感谢和报答当年为我治疗的医生们。我是老师，我的学生主攻土木专业，他们可以有工地实习，而医生，除了练就高超的技能外，还要像保罗刚从医时那样，经历很多心理难关：第一次在捐赠者身上下刀，第一次面对手术也无法挽救的病人，还要面对手术失败——真的可能就是 0.01mm的偏差，于是病人失语、躁狂，或者瘫痪甚至死亡……我真的希望将来能给医学生们再做一次贡献。

女儿还小，她还难以接受我的想法，孩子爸爸不说否定也不说支持，只是嘟囔着，你将来别把我捐了啊……所以，我知道，这一切，都还要慢慢来。

所以，合上书，无数的问题在我脑子里回旋——“生命的意义是什么？”“面对人生灾难该怎么选择？”

回头看看我们的很多同学，去施工单位工作嫌苦，去设计院工作嫌加班多，去监理单位说挣钱太少，考了公务员嫌升迁太慢，读研读博了说压力太大……我们该是多么嫌弃我们的人生啊？去施工单位，可以让高楼大厦从蓝图变成耸立天际的地标、让大桥长虹越波、让隧道穿越海洋、让道路绵延万里；去设计院，可以让建筑方案从构想变成可实施；去监理单位，可以让多少事故隐患、质量问题提前被排查出来；当公务员可以服务一方；科研成果可能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，至少也能为行业发展添砖加瓦……可为什么我们总是想着获得，想着自己受到多少伤害和委屈，却较少想到我能付出什么，我能为他人做什么，我能为社会做什么？生命的意义，应该不仅仅是房子、车子、票子、帽子这些物化的东西，因为当有一天离开时，这些带不走，也留不下，但我觉得，看看保罗的人生记录，你一定会有感慨。

另一位读者评论说 ：“我们孕育生命，却难逃死去。一直在探寻的生命的意义，是保留个性还是保留躯体？生命转瞬即逝，唯有思想、灵魂与爱永存。”是啊，爱自己，爱父母，爱孩子，爱朋友，爱事业；爱山川湖泊，爱历史文化……爱才是生命永恒的意义吧？而爱，从来都不只是索取，而是付出。

更重要的是，学会感受美好。倾听春天的鸟鸣，淋一场夏天的雨，踩一踩秋天的银杏叶，慨叹一下冬雪来得比往年早了一些；读了一本有趣的书，听了一首美妙的歌，看了一幅有意境的画，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球；喂了一只流浪猫，给一位老人让了座，帮师兄拿了个快递，给马拉松当了志愿者，为爸妈做了一个拿手菜，做了一个成功的试验，发表了一篇小论文……每一天的琐琐碎碎，都会让生命充实和温暖。身体和灵魂每一天都在成长，帮助他人的能力日益加强，甚至是具备了改变行业或者社会的潜能。这些，应该都是生命的意义吧？

你的观点呢，我亲爱的同学？让我们用一生的时间来珍惜生命并探讨生命的意义吧！